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你還記得漢堡上一場德甲比賽是在什么時候嗎？答案是幾乎整整7年前——2018年5月12日下午，漢堡在主場2比1擊敗了門興格拉德巴赫，但依舊難逃首次降級厄運。在人民公園球場看臺上那個計算漢堡連續(xù)征戰(zhàn)德甲時間的巨大計時器走到54年261天0小時36分02秒之后，“德甲恐龍”宣告滅絕。14個月之后，立即重返德甲失敗的漢堡決定拆掉這個計時器，取而代之的是球場的GPS坐標：北緯53度35分14秒、東經(jīng)9度53分55秒。索然無味。

5月10日晚，漢堡人民公園球場成為了藍黑色的海洋。

當人們已經(jīng)逐漸適應了沒有漢堡的德甲，當越來越多漢堡球迷擔心自己的俱樂部再也無法回到那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曾經(jīng)的“北大王”終于在2025年5月10日晚復活。在主場6比1橫掃賽前就已確定降級的升班馬烏爾姆之后，漢堡提前1輪鎖定了直接升級資格。人民公園球場從7年前那個見證“死亡”和引發(fā)騷亂的地獄，變成了超過50000人狂歡和宣泄的藍黑色海洋。

受傷數(shù)十人的升級狂歡

如果不是托馬斯·穆勒，德國各大體育網(wǎng)站從周六晚到周日上午的頭條位置，肯定會被“北大王”占據(jù)。而如果不是與拜仁的比賽是在同一天，孔帕尼或許恨不得親自飛去漢堡見證老東家重生的歷史時刻。對于自己球員時代效力過兩年的漢堡，孔帕尼依舊念念不忘。在穆勒主場告別戰(zhàn)的賽前新聞發(fā)布會上，拜仁主帥就說：“如果漢堡升級，我會很高興。我會為他們祈禱！”而在賽后接受場地內(nèi)采訪時，得知漢堡已領(lǐng)先烏爾姆的孔帕尼則高興握拳。

即便是在這樣一場本該輕松拿下的升級之戰(zhàn)中，漢堡也一度把很多早已淪為驚弓之鳥的主場球迷嚇個半死。開場僅僅7分鐘，烏爾姆就利用角球由中衛(wèi)加爾首開紀錄了。盡管場上隊長柳多維特·賴斯在3分鐘后就為漢堡扳平比分，但烏爾姆才是攻勢更加猛烈的一方，而且裁判突然在第35分時通過錄像回放判罰漢堡禁區(qū)內(nèi)犯規(guī)，點球！假如烏爾姆再次領(lǐng)先，天知道已經(jīng)連續(xù)6年倒在沖刺大直道上的漢堡，會不會又一次臨門一腳抽筋。頂住隨時可能崩盤的壓力，霍伊爾·費爾南德斯奮力撲向自己的左側(cè)，將特拉洛維奇主罰的點球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擋出。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北大王”重返德甲的腳步了！

比分變成3比1之后，漢堡球員已經(jīng)開啟狂歡模式。

上半場結(jié)束前，兩位前鋒柯尼希斯德費爾和塞爾克短短幾分鐘內(nèi)就腳踢頭頂連入2球，漢堡一下子就從瀕臨掉進地獄，變成直升天堂。換邊后僅僅4分鐘，客隊又送出一份令人捧腹的烏龍大禮：門將蒂德前門柱接傳中脫手，皮球蹦到身旁的隊友施特龍普夫腿上，后者反應不及把球踢入球門，烏爾姆徹底失去了斗志。柯尼希斯德費爾和法德利隨后又錦上添花，一場6比1宣告漢堡提前1輪鎖定德乙前2位。

終場哨響后，數(shù)萬名漢堡球迷沖入場內(nèi)狂歡。他們擁抱球員，剪掉球網(wǎng)，挖走草皮，用一切可以想到的辦法留住這一刻。然而，樂極總會生悲，如此瘋狂的結(jié)果是有數(shù)十名球迷受傷。漢堡消防部門事后透露，一人有生命危險，送往了醫(yī)院救治。另有19人因傷勢嚴重送院，5人輕傷。消防部門發(fā)言人說，一些人是因為從看臺上跳下來受傷，也有人是因為斗毆。總計有44名傷者接受了醫(yī)療救護。

狂歡過后，人民公園球場一片狼藉。

照理說，漢堡也不是像荷爾斯泰因基爾或者海登海姆那樣“沒見過世面”的小球會，還是堂堂前歐冠和德甲冠軍，球迷有必要為了區(qū)區(qū)升級而如此激動嗎？但從高處狠狠摔下來，卻遲遲無法爬回去，直到傷痕累累之后才終于回到自己最習慣的位置，這種情緒長時間壓抑后的爆發(fā)，顯然不止是興奮那么簡單，更多的是將這7年，甚至在首次降級之前就積壓已久的憤怒徹底釋放出來。正如漢堡體育董事昆茨所說的那樣：“感覺就像有人搖香檳酒瓶搖了7年了，而如今終于把瓶塞拔掉了。”或許連瓶子也爆了。

昆茨賭贏了助教

昆茨？沒錯，就是那個曾以主教練身份帶領(lǐng)德國U21隊連續(xù)打進3屆U21歐青賽決賽，并拿下兩冠一亞，卻未能在勒夫下課后坐上國家隊帥位，隨后接掌土耳其國家隊帥印，卻僅僅一年后就被解雇的昆茨。一年前，當漢堡連續(xù)第6次升級失敗之后，合同還剩一年的體育董事約納斯·博爾特被監(jiān)事會解雇，昆茨取而代之。諷刺的是，博爾特在2023年12月的時候還曾接洽剛從土耳其隊下課的昆茨，想請他來頂替時任主帥瓦爾特。

領(lǐng)導漢堡重返德甲的體育董事昆茨、主教練波爾青和體育主管克勞斯·科斯塔（左起）。

昆茨的足球生涯多姿多彩，球員時代拿過德甲和德國杯冠軍，當過德甲射手王，還在1991年成為歷史上第一位非國腳身份的“德國足球先生”。1999年在波鴻掛靴之后，昆茨干過好幾個不同的工種。一開始是在幾支低級別聯(lián)賽球隊當教練，但成績并不突出。于是他改當體育主管，其中2006年4月到2008年4月間在波鴻任職時打響了名堂，任內(nèi)領(lǐng)導球隊升回德甲，還完成了像引進德甲射手王耶卡斯這樣的成功交易。于是凱澤斯勞滕把他挖走，讓他當上了董事會主席。而正是在昆茨領(lǐng)導下，勞滕在2010年升回了德甲，但兩年后又降回德乙，迄今都無法回到頂級聯(lián)賽。

或許是高管當膩了，又想換換口味。昆茨在2016年4月離開勞滕之后重新拿起了教鞭，同年9月從退休的赫魯貝施手中接過了德國U21隊，并取得了空前成功。而在土耳其隊遭遇滑鐵盧后，昆茨又決定在時隔足足16年后重新當主管。

昆茨或許就是有這樣的贏家命，這已經(jīng)是他以管理者身份，第3次帶隊升上德甲了。去年11月下旬，他做了一個賭博性決定：將執(zhí)教不到10個月的鮑姆加特解雇，并最終把教鞭交給了年僅34歲的助教波爾青。

波爾青一開始只是再次充當臨時主帥——在鮑姆加特接替瓦爾特之前，他就在去年2月當過一場比賽的臨時主帥。昆茨一開始考慮采取外部方案，但對于賦閑的拉巴迪亞并不完全信服，而呂德斯特倫（馬爾默）和丹尼·勒爾（謝周三）無法立即在冬歇期上任。在最終決定扶正波爾青之前，昆茨還一度打過帕德博恩主帥夸斯尼奧克主意，但這個德乙對手拒絕放人。一方面是昆茨無法找到理想人選，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波爾青自己爭氣。在他臨時帶隊期間，漢堡取得2勝2平，半程結(jié)束時排名從第8躍居第2，僅2分落后于科隆。于是，曾經(jīng)發(fā)生在拜仁和多特蒙德的成功故事，在漢堡重演了。

19歲的波爾青效力于布拉姆費爾德。

當年弗利克在拜仁“救火”救出了三冠王，特爾齊奇則在多特蒙德救出了德國杯和歐冠資格，他倆原本都是球隊的助教。波爾青的背景跟特爾齊奇如出一轍，他是土生土長的漢堡人，從小就是漢堡鐵桿球迷，在人民公園球場北看臺長大，曾在布拉姆費爾德俱樂部受訓，但沒有踢上職業(yè)足球。2011年，他加入漢堡從事青訓工作，后來去了奧斯納布呂克上大學，并在奧斯納布呂克俱樂部當青訓教練，輔佐丘內(nèi)，后來跟著丘內(nèi)升上一線隊當助教。2020年夏天，波爾青追隨丘內(nèi)回到漢堡。丘內(nèi)下課后，波爾青并沒有離開，隨后成為了瓦爾特的助手。

其實早在瓦爾特下課之后，波爾青就有希望取而代之。當時他已經(jīng)擁有可以執(zhí)教德甲和德乙球隊的歐足聯(lián)職業(yè)教練證，而當?shù)孛襟w也提醒漢堡：你們的同城死敵圣保利就是在扶正助教（許爾策勒）后殺向德甲的！博爾特當初不敢做的賭博，昆茨最終做了，并且賭贏了。蒂茨、漢內(nèi)斯·沃爾夫、黑金、丘內(nèi)、赫魯貝施、瓦爾特和鮑姆加特等“知名”教練都做不到的，名不見經(jīng)傳的波爾青卻做到了。

波爾青被涌入球場的球迷簇擁。

在波爾青手下，漢堡20場聯(lián)賽拿下11勝6平僅3負，后半程從未離開過直接升級區(qū)。不過就在準備沖線的時候，漢堡又習慣性腳軟了，竟在第29輪主場2比4慘敗給保級隊不倫瑞克，接著在客場被另一支保級隊沙爾克04逼平（而且對手開場3分鐘就被罰下隊長卡拉曼），回到主場又以1比2完敗于實力不俗的卡爾斯魯厄。

不過特爾齊奇在多特蒙德的命，波爾青在漢堡也有，你也可以說是全靠同行襯托。本賽季德乙的升級競爭堪稱史上最亂，16輪戰(zhàn)罷時曾出現(xiàn)第9的馬格德堡僅落后領(lǐng)頭羊埃爾弗斯貝格3分這樣的奇觀——創(chuàng)造了德乙自1995/96賽季實施3分制以來，同期第1和第9的最小分差紀錄。直到還剩2輪的時候，德乙依舊有一半球隊在爭升級。正是在如此混亂的局面下，一度連續(xù)3輪只拿到1分的漢堡盡管壓力大增，卻依舊穩(wěn)坐釣魚臺，因為其他球隊更不穩(wěn)定，例如上輪排名第3的馬格德堡就在主場0比5慘敗給倒數(shù)第2且剛剛換帥的普魯士明斯特。于是，上輪在客場4比0大勝達姆施塔特之后，漢堡的天氣暴雨轉(zhuǎn)晴。

波爾青續(xù)約，后防需大補

升級成功，使得波爾青的合同自動延長，他在賽后親自證實了這一消息，“但這是我最不想考慮的事情。今天我想的是我們升級了。這種感覺難以言表。有些東西正在醞釀。我們回來了。說到底，這是拼盡全力的結(jié)果。一個非常特別的時刻。”這個“北看臺的孩子”自豪地表示：“漢堡已經(jīng)缺席德甲幾年了，但漢堡從未離開。”昆茨則說：“你可不能解雇一位帶隊時隔7年后升級的教練。”不過波爾青的合同究竟延長到什么時候，昆茨并沒有說。

終于在7年后重見天日，對于一家擁有12萬會員和本賽季主場平均觀眾人數(shù)多達56324人的傳統(tǒng)俱樂部而言固然可喜可賀，對于德甲來說同樣是重大喜訊。但對于已被德乙“同化”的漢堡來說，如何在德甲求存將是另一個維度的挑戰(zhàn)。7年前那支降級的球隊里，如今只剩下岡比亞邊鋒賈塔一人還在隊中。這位真實身份存疑的岡比亞難民球員在漢堡降級后一直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但偏偏本賽季飽受傷病困擾，今年1月韌帶連結(jié)斷裂后就早早告別賽季，并未對升級作出顯著貢獻。

塞爾克和東佩目前分別領(lǐng)跑德乙射手榜和助攻榜。

賈塔擁有16場德甲經(jīng)驗，下賽季或許還會發(fā)揮不小作用。但這支球隊還有其他更好的進攻球員，例如在德乙獨一檔的法國左邊鋒東佩（今季31場8球12助攻），目前高居德乙射手榜首位的高中鋒塞爾克（30場22球），上賽季德乙射手王格拉策爾（本賽季因傷少踢了半個賽季，14場9球1助攻），以及升級之戰(zhàn)梅開二度的加納前鋒柯尼希斯德費爾（32場14球2助攻）。這很大程度上是波爾青的功勞，他不像前任鮑姆加特那樣過度重視防守，用433陣型和更多控球重新激活了這幫攻擊手。漢堡的攻擊力冠絕德乙，33輪打入76球，而以1分之差屈居第2的科隆只進了49球。

如果說漢堡的進攻線具備德甲水平，那么他們的防守球員就很成問題了。像曾在2020/21賽季被烏爾賴希擠到板凳上的霍伊爾·費爾南德斯，就不是一個特別令人放心的門將，他上賽季在德乙榜首大戰(zhàn)兼漢堡同城德比中那腳逆天的烏龍球堪稱“經(jīng)典”。自從克羅地亞中衛(wèi)武什科維奇因禁藥問題在2022/23賽季中途遭禁賽后，漢堡就沒有一個沉穩(wěn)靠譜的中衛(wèi)，一對主力邊后衛(wèi)穆海姆和米克爾布朗西斯則是攻強守弱，低級失誤從來不少。想重新在德甲站穩(wěn)腳跟，這條后防線必須好好整頓一下，至少要引進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中衛(wèi)領(lǐng)袖，但這談何容易？顯然，昆茨和波爾青這個夏天的工作會相當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