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越來越近，天空越來越藍，但呼吸卻越來越難——海拔4700米，這里的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一半左右。

海拔4700米的西藏山南市措美縣哲古小學

平原地區的人來到這里難免會出現頭疼欲裂的情況，別說運動和踢球了，就連呼吸都感覺有點困難。

而就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有一支鄉村校園女子足球隊，15個喜歡足球的小姑娘，用自己的堅持和努力表達著自己對于足球最純真樸素的愛。

這支“距離天空最近的女子足球隊”也剛剛入選了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和支付寶公益基金會共同發起的“追風計劃”鄉村校園女足支持項目。

她們有歡笑哭泣，她們有前途夢想，她們有奔跑跌倒，她們有希望之光。

她們，還有足球。

一  學校來了“流氓校長”

2014年，32歲的巴桑羅布來到哲古小學擔任校長，帶著2012年“西藏自治區優秀教師”、2014年山南市“十佳”班主任稱號等諸多光環。

這些榮譽是巴桑羅布在哲古縣另一所小學古堆鄉小學獲得的。自從2005年從西藏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后，巴桑羅布就在古堆鄉小學開始了自己的教師生涯。因為工作出色，他被安排到了條件更為艱苦、學校教學水平也更加落后的哲古小學。

哲古小學始建于1960年，位于縣城北部50公里，海拔4700米，屬于高寒地帶，氣候條件十分惡劣。在這里，一年到頭只有兩個季節：一個是冬季，一個是大約在冬季。冬季從每年九月開始，到此年五月，余下的時間，大約在冬季。

某一年的“六一兒童節”，師生們穿著節日的盛裝進行入場儀式，突然就飄起了大雪，不得不中斷入場儀式，師生們凍得直打哆嗦，六月飄雪花，在這里也是見怪不怪的事。

除了氣候條件惡劣，學校環境差，哲古小學的成績，也是縣里的倒數第一，每當有排名的時候，就會有學校笑嘻嘻地說：“沒事，不是還有哲古小學嗎？”

巴桑羅布需要用他在古堆鄉錘煉出來的經驗，在這里大展身手。

巴桑羅布仍然記得他剛到哲古小學的情景：“老校長是個經驗非常豐富的教師，大家都很疑惑，老校長都搞不定的地方，怎么派了這么個人來接班？”

“流氓校長”和他的女足球隊

其時巴桑羅布30出頭，穿著新潮，別人甚至評價他：“看著有點像流氓……”

而接下來，他們將會見識到，這個年輕的校長，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二  讓孩子們動起來

抓教學改革，抓教師改革，不在話下。

“我們這不是養老的地方。”這是巴桑羅布經常說的話——時代也給予了他最有力的支撐，國家從2011年開始，對于牧區學校實現了三包政策（包吃，包住，包學費），以往那種費盡心思才能動員學生上學的場景已經一去不復返。

入學率100%！

巴桑羅布說：“這么好的政策，這么好的時代，我們又怎么能夠得過且過呢？！”

最讓他感到驕傲的是，他讓所有的學生“動”了起來。

有一天，他把一個足球帶到了學校，然后體育課上把球扔給了學生。

那個場景，他至今還記得：“孩子們像見到了外星人一樣，又搶又踢，全都圍著這個球，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但都感到新鮮……”

校長巴桑羅布帶領女足訓練

這是足球天生的魅力，于是巴桑羅布想辦法多買一些球，錢不夠就和老師們自掏腰包，盡管當時還是泥土球場，但很多孩子仍然踢得不亦樂乎。

2015年，對于哲古小學而言是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年。這一年政府花費了3000萬進行學校基礎設施的翻建改造和教學點整合，而巴桑羅布最關心的是運動場，每天都要去叮囑施工方：“你們一定要把運動場建得更好一點！” 

2013年的哲古小學操場

巴桑羅布小時候也喜歡踢足球，沒球的時候，踢易拉罐，他當時最大的愿望就是學校能有個像樣的足球場，但在高原，這個愿望是奢侈的。

這片海拔4700米的高原小學運動場建好以后，成為了孩子們的樂園。

足球、籃球、長跑、獨輪車、藏式摔跤、拔河等等所有的體育活動都在這塊場地上如魚得水。

“高原缺氧，所以我們這里的孩子很多都比較安靜，但是我希望他們能動起來。”

哲古小學學生集體跳繩

動起來才能身體好，身體好，事情才能干得好，也容易交朋友，情緒能夠舒緩，這都是運動的好處，但在高原，巴桑羅布把體育看得特別重，還有特別的原因：

高原容易感冒，一感冒就很難治愈，還有像拉肚子、水痘這些疾病都和身體素質和個人衛生有關——拿感冒為例，寄宿制學校，一個人感冒就很容易傳染給別人。而解決問題，巴桑羅布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體育鍛煉。

每天至少兩小時的體育鍛煉，學生和老師都一樣，，就像強巴格列老師說的：“我們這里缺氧，但是不缺精神。”

三  “多喝白開水，多吃蔬菜”

強巴格列，哲古小學四年級的班主任，教語文，但同時也是哲古小學女足隊的教練。

雖然足球早已經在哲古小學生根，但直到今年5月，女子足球隊才正式成立。

巴桑羅布校長、強巴格列教練和女足球員

對于巴桑羅布和強巴格列來說，這都是歷史性的一步。

牧區的女孩非常靦腆、內向， “上課的時候，有時候回答問題都會害怕，害怕如果答錯了，會被老師批評，會被同學笑。”強巴格列說。

所以強巴格列特別希望她們都能到運動場上，尤其是參加足球隊，因為這是個團體項目，而團體項目最鍛煉人的團隊精神，交往能力。

變化是顯而易見的。

“我帶的班有四個女足隊員，有兩個非常內向，成績也不算好。第一天帶領她們訓練的時候，我跟她們說，今天不要求你們什么，你們過去踢一腳，感受一下踢足球是什么樣的，就可以了！”

女足的訓練就是這么開始的。

哲古小學女足隊日常訓練

三年級的次仁央金，此前總害怕男孩子們踢球的時候，會把球踢到自己身上，在她的認知中，只有像校長、老師、男孩子這些“強壯”的人才能踢得動足球。但踢完第一腳以后，她發現，這個黑白精靈，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能把球踢得很遠，我就很開心了。”

四年級的丹增央吉，在加入球隊以后，興奮地對強巴格列說：“老師，我真的交到了很多朋友！”

這就是足球的魅力。

強巴格列帶領她們從一個個基本功開始練，雖然他覺得進展很緩慢，但他一點也不著急：“我們帶領她們踢足球，不是為了要讓她們以后當上運動員，但是讓她們有一個好的身體、運動習慣、集體精神，這些能讓她們受益終身，就夠了。”

強巴格列是個足球的業余愛好者，并非專業人士，帶著一支并不要求成績的隊伍，但他對自己的要求并沒有放松。

哲古小學女足隊日常訓練

空閑的時候，他會上網找一些視頻資料，學習如何更好地傳授足球的技能，消化以后，再教給他的隊員，這些學習中，他尤其注意的是，運動對于心理的改變。

“我希望她們都能開心。有的孩子，可能學習成績沒那么好，在班上多少會有一些自卑感，但在運動場上，在足球場上，她可能會找到屬于她自己的自信和快樂，”

就像他最關注的兩名不那么開朗的隊員， 已經開始表達大膽表達自己的愿望，

其中一名隊員說：：

“我以后想當一名足球運動員。”

“哦，那要怎樣才能成為足球運動員呢？”

“多喝白開水，多吃蔬菜。”

而另一個說：

“我以后想當一名老師。”

“哦，那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名老師呢？”

“多喝白開水，多吃蔬菜。”

四  “我們想做第一個”

無論是以后要當足球運動員，當老師，當醫生，女孩們認為現在要多喝白開水，多吃蔬菜，是成才的必備條件。

平原上的平常事，在高原上，可能是奢侈的事情。

譬如水。

桑巴羅布剛來學校的時候，每天學校得派人開拖拉機去6公里以外把水拉回來；后來，政府花了500萬，終于把水源引了回來。

水質并不算好，所以必須要裝過濾器才能引用；不過濾的，就拿來洗臉洗手。

牧區的學校，一般是上10天，放四天假，洗澡這種奢侈的事情，老師、孩子們一般都回家完成，如果某天一定要洗澡，那必須到鎮上去洗，10塊錢一次……

水難得，蔬菜也難得。

高原上的孩子，不知道蔬菜是怎么成長的，桑巴羅布特意在室內做了一個長廊花圃，他想讓孩子們看看，碗里吃的蔬菜到底是怎么成長的。

看著孩子們在球場上快樂地玩耍，巴桑羅布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人，來得世界一趟不容易，總要做點事情。把孩子們的教育搞好，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聯合支付寶公益基金會實施“追風計劃”鄉村校園足球支持計劃，2019年項目啟動至今，已資助60支鄉村校園女子足球隊，直接受益鄉村學校300個。

哲古小學入選“追風計劃”鄉村校園女足支持項目

巴桑羅布校長還記得在參加“追風計劃”項目評選時候的情景。

他聽說這批總共有100多所學校“競爭”，他覺得無論如何也很難輪到哲古小學。

“很多人覺得西藏這樣的高原地區不適合開展足球運動，但其他地方也沒有這樣的學校，可以在4700米的海拔上讓孩子們踢上球，踢好球，我們想做第一個。”

而最終，經過專家評審，巴桑羅布的學校成功入選，成為了西藏地區第一個入選“追風計劃”的學校，同時也是截至目前60支“追風小學”中海拔最高的一所。接下來，他們會獲得資金、裝備、培訓等全方位的捐贈與幫助。而巴桑羅布也有了自己的新目標：

他要帶領這群藏族女孩參加追風聯賽，這是由加入追風計劃的幾十所學校共同參與的聯賽。

“去外面看看，讓她們到外面踢踢比賽，跟外面的人交交朋友，看看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