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陳碩麟

3月15日，意大利人通過網絡發起了一個號召，讓大家在晚上9點的時候將家中燈光關掉，走到陽臺或者窗戶旁邊，打開手機探照燈，這樣在當天晚上的衛星拍攝照片中，就會看到一個被點點亮光勾勒成型的意大利。

這是個浪漫的構想，也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在我們住的地方，九點還沒到，外面就傳來一陣陣騷動聲。等我們披上衣服走到陽臺，發現馬路對面的兩棟樓里已經有好幾個人打亮手機燈光，站在陽臺上張望。

于是我們也把房間的燈關上，打開手機探照燈，對面的人發現了之后朝著我們的方向揮手，大聲問候，我們同樣回禮。九點一過，喧嘩聲開始變大，一個粗獷的男聲開始高喊，內容非常樸實，甚至有些粗鄙：“意大利撐住，我們熱愛你。新冠病毒是狗屎！”

我猜測這個男人應當是某個Ultras的領喊人，他中氣十足地喊了將近5分鐘方才作罷，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互相重疊，形成了交響。對門的鄰居也被外面的熱鬧聲引來窗邊，看見我們站在陽臺，男主人開口道謝：“謝謝你們的口罩。”等到活動結束后，我們打開房門檢查，發現口罩少了兩個，門把手上則多了個小袋子，里面放著巧克力。

這棟公寓里，各家住戶之間的關系和諧且矜持，我們和對門之間的關系能比點頭之交再進一步，還是因為曾經有兩次向他們求助。一次回家后發現沒電，我以為是整棟樓停電，敲開對面的門看看情況，大叔表示一切正常，又主動過來看了我們的電閘，告訴我們其實是跳閘：“老房子就這樣，我老婆有時在一個排插上插幾個用電器，然后什么就都停了。”

還有一次我們買了一盒椰漿罐頭準備做雞湯，但是廚房沒有開罐器，不得已又去對面敲門，這次是他的妻子過來開的門，我說明來意之后便打算站在門口等，但她一定讓我進去家里待著，順帶介紹了家里養的10歲母貓。

貓好奇地打量著我，而我想的是，也許我們每次在樓梯上走動，打開關閉房門，這只貓都會踱到門后，努力地傾聽。好奇的也不只是老貓，疫情開始之后，我們開始在網上超市買東西，每次東西送到，我們會先在樓道把所有包裝袋用沾了酒精的濕布擦一遍。于是有一次，當我們在忙著清潔的時候，身后的門里傳來一個沉悶而清晰的男聲：“你來晃什么？回去！”

由于老房子的隔音一般，而且對門的廚房其實就在我們的客廳隔墻，他們又喜歡在廚房的沙發上看電視，因此時不時就有一些對話傳到耳里。我們發現，男主人和妻子對話以及和貓說話時的語調和措辭是有區別的，比如只有和貓講話，他才會在話的末尾加上一個ehi？和妻子說話時則不會。

最近這段時間，男主人更多的是在和貓說話，盡管他和貓說話時的口氣總介乎于命令和罵罵咧咧之間，要么就是跟貓開著一些自己才明白的玩笑。我從來沒有嘗試辨認過他究竟和貓說了些什么，貓應該也沒有。在封鎖時期，人和貓被迫長時間共處一個空間，鑒于貓的特點，這種共生關系看似水火不容，但在這個時間段意義非常。

多麗絲·萊辛在《特別的貓》中留下過一個疑問：“到底是我收養了貓，還是貓恩準了我進入了它的生活？”

她要不要考慮第三種答案？人和貓其實是個不和諧的整體。